作者:Bruce
日期:2020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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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北野武这个人有趣得很。
先是看到了他作为导演或者演员的那些电影,《菊次郎的夏天》、《坏孩子的天空》、《花火》,然后是他做的各种出格的事情,综艺、离婚、大放厥词……在我看来,这个老头似乎是个老派的人,但他的直接坦诚又带着激进的感觉。反正,我挺喜欢这个人的。
《北野武的小酒馆》这本书请来了北野武常去的小酒馆的老板熊先生作序,就像是让我们旁听到了他们在喝老酒的时候的谈话。日本人喜欢说「觉悟」这个词,这样说起来的话,北野武先生的这本书,大概也可以算是一个「老艺人」的觉悟吧——不仅是「艺人」还是一个「老人」的觉悟。
死不可怕,但是很扫兴,没有按照自己的理想活着等同于死掉了。活着说,带着必死的觉悟活着,也许就不会无聊了。
我深切地体会到:死是多么扫兴的一件事。
如此说来,当时我所害怕的,也许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无法按照自己的理想活着。我害怕的是那种既沉闷又无聊的生活。
文化人的世界
在文化人的世界里,干活从来都不是为了维持生计,但他们居然还会上演这么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戏码,这对我来说实在算是新鲜事。
人红之后的感觉
物体的运动越激烈,其摩擦力也就越大。这句话也适用于人,如果你做很激烈的运动,就会感觉到热。在旁人的眼里,你是颗熠熠生辉的明星,他们肯定对你羡慕得要死。但是,熠熠生辉的你却觉得酷热难当。
自杀是精神消灭肉体
每当遭受剧痛发出“哈、哈、哈”的呼吸声时,我都会感觉到“人类真了不起啊,无论遭遇怎样的状况,总会千方百计地保住性命”,并会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莫名地感动。
他(三岛由纪夫)的自杀说不定也含有精神报复肉体的意思。
所谓自杀,也就是用精神来压倒求生的本能。身体运动受控于精神,这一点发展到极致,就是用大脑来消灭身体。
自由的不适
但是,自由了的人对自由了的自己却感到极度的不适。“随便什么事你都可以自由地去做”,听到这样的话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所以,想找个领导,不论是谁都好,然后跟在他后面做事,想削尖了脑袋混入某个朋友圈。
即便你告诉孩子们可以自由地想干啥就干啥,大部分孩子还是不知道该干啥好。
自由这种东西,只有在一定程度的框架下才能成立。想干啥就干啥是一个没有框架的概念,在这个概念里是没有自由的,有的只是混沌。
而现代教育呢,则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如果想好好地教育孩子们自由的宝贵和喜悦,那就应该首先给他们设置一个框架。
人类的智慧和想象力,因为撞上了墙壁遇到了障碍,所以会全面地发挥出来。智慧和想象力在突破了阻碍它们的那道墙时,会感受到自由的喜悦。而在一个想干啥就干啥的自由世界里,智慧和想象力就会完全沦落为多余之物。最后的结局呢,就是懒懒地倚靠在床上,吃着喜欢的零食,看着无聊的电视。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经常听人说现在的孩子们没有干劲和精神,那只是由此而生的一个必然的结果。
我也能理解孩子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电子游戏。游戏的世界之所以成立,是因为有荒城、恶龙之类的障碍物的存在。从不知道做什么好的现实世界里脱离出来,进入一个小得可怜的电脑世界,孩子们正是通过它尝到了破茧而出的自由。当然啰,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这样的自由只是一个高度仿真的虚构之物。游戏中的怪物,本来就被设计为一打就倒的。不管孩子们动了多少脑筋,克服了多少艰难险阻,最后尝到胜利的滋味,充其量那不过是事先设计好了的一套程序而已。
现如今的孩子们,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才能寻找到自由带来的喜悦。而做爹娘的呢,还没有意识到教育孩子“随便什么事都可以率性而为”是多么的愚蠢。
父亲的角色
我不知道人们所谓的“顾家型好爸爸”,是否就是那种总是笑眯眯的、总能理解小孩的想法、非常疼爱孩子的爸爸,但自从人们把这种爸爸视为是理想型的爸爸开始,我们的教育就陷入了很深的怪圈。
父亲应该成为孩子在人生道路上遇到的第一块绊脚石。父亲不应该畏惧被自己的孩子憎恨。
人人生而不平等
有人可能会说,说这种话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那么一个没什么运动细胞的孩子就能摘得奥林匹克的金牌了吗?
校园霸凌正是因为强调平等才恶化的
正因为说什么“大家都是好朋友”才使得欺负人的手段变得越来越阴险
大概是因为日本有“发臭的东西就用盖子闷掉”这样的文化,所以最近社会上说漂亮话、说应酬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说这种话其实和歧视语的问题是一样的,也就是不触及事物的本质,只是在事物上加一个盖子,然后实施隐瞒和欺骗。
人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无法忍受和平的状态,总要到哪里去找出敌人来厮杀。如果找不到外敌,就在自己人中间找。所以呢,就是在那些和平主义者的市民团体中,也会发生因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的事。
过去,儿童的世界就像狼或花果山上的猴子世界一样秩序井然。从孩子头到班级里最弱的一个,排列清楚。“人都是平等的,大家手拉手,都做好朋友”什么的,以前没人说这种话。从举行入学典礼那一刻起,彼此不服气的同学们就瞪着眼吵上了,然后就自然地排出了序列。之后,会和别的学校的孩子争吵打架,但在自己的学校里盯着哪个弱小的孩子欺负这样的事很少见。因为胜负强弱已经分清楚了,所以没必要这么做。
排名一旦确立,就没有人会打仗了,打仗就会成为一件完全多余的东西。
这只是欺负弱者,如果班级里的头头做这种事,那他立马就会失去全班同学的信任。恰恰相反,如果班级里的弱者被其他班级或学校里的人欺负了,那么这个头头就必须去为他讨回公道。
而如今的教育呢,说什么“人都是平等的,大家手拉手”之类的,其实就是让孩子们躲到暗处去争吵打架。
这和我前面说的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跑得快的人就是跑得快,跑得慢的人就是跑得慢。脑子不好使的就是不好使,长相难看的就是难看。没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孩子们心里对此清清楚楚。
因为不可以有强弱排名,所以强者必须靠欺负弱者来向伙伴们显示自己的强者地位。与过去不同,现在的孩子们正是靠着欺负弱者来认知伙伴意识的。
没有什么游戏比被大人们禁止的游戏玩起来更有劲的了。对喜欢欺负弱者的孩子来说,这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相比的一场精彩刺激的游戏。
教育是要用打的
如果世界上都是这种明白事理的爹妈和孩子,那么根本就不会出现“怎么样去批评孩子”这样的问题。
为了让孩子明白道理而打孩子,和为了虐待孩子而打伤孩子甚至打死孩子,难道是一回事吗?
这不是和让一个驯兽师不要挥鞭子而把猛兽调教得服服帖帖一样吗?孩子这种东西,如果你没有时不时地请他吃一顿毛栗子,他就会越来越放肆,最后甚至会骑到你头上来。因为我们放任不管,所以现在的学校必然是一塌糊涂了。
以前呢,即便是在学校里挨了老师的打,回家后也绝对不会对父母说的。因为如果告诉了父母,他们会说:“你又在学校里调皮捣蛋啦!”然后呢,你会再挨一顿父母的打。而现在的孩子呢,因为他们知道父母会去学校里告状,所以就把实话告诉父母。就这样,做老师的再也不敢打骂学生。教育环境就这么逐渐地恶化起来。因为孩子们都已不习惯遭打骂了,所以走上社会也派不了什么大用场。
不要因为争不到第一就觉得第一不重要,或者转而去追求唯一
但不知道什么道理,现在的社会似乎更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无论多么努力,结果还是不行。这样只能放弃了,对此我能充分理解,但结果怎么会是因此而奖赏自己、因此而自我满足呢?
做不了第一,那就争取做唯一。仔细想想,这种说法也真够奇怪的。
所谓要做唯一,就是指要找到除了你,别人都不会的事情,那样的话,就可以避免相互竞争这种麻烦事了。也就是说,做唯一只不过是在说“去找到一个没有竞争对手的世界,然后一头扎进去,你就是那个世界里的第一了”。
明明在否定竞争,却对做第一这事念念不忘。就这样,宅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封闭在一个缺乏竞争对手的世界里,沉浸在自我满足的感觉中,这样的人就是宅。而对正常的世界和正常的竞争呢,他们会用愚蠢一词来予以否定。但其实呢,只不过是讨厌输掉,只不过是忍受不了输掉后的伤痛。
也许你会觉得,有的数学家沉浸在研究什么世界上只有十个人才懂的算式,想要找到其解答,这样的人和宅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数学家感到的是解出算式的喜悦。也许可以说这也是一种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是正当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世界上的人不关心那道算式,是因为没有能理解它的能力。进一步说,即便现在谁都不理解这道算式,但在数学家的心里却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认识其意义的。
而阿宅感受到的喜悦呢,充其量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阿宅们知道的知识是一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如果硬要说它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只能说它的意义就在于没人知道它的意义。如果有一天不知道怎么搞的,阿宅们的世界突然成为主流,大家都争着抢着去他们的垃圾桶里翻找臭烘烘的宝藏,那阿宅们肯定会立马从那里逃离的。
有人说,日本的宅文化风靡世界。也有人说,从宅文化里也产生出不少很有价值的东西。要我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说明它原本就不属于宅文化。有价值的东西,是必须通过残酷的竞争来获取胜利的。在这样的竞争中,人类的智慧和想象力才会发挥到极致。即便你说它原本就属于一个亚世界,那这个亚世界也应该和数学家的世界离得更近。
匮乏的匮乏
以前的孩子说“肚子饿死了,可是没有吃的”,那表示的是真正的字面意义,真的是没有吃的了。但现在呢,它仅仅表示“没有我喜欢吃的东西了”。这两者的区别是非常巨大的。
现在的孩子如果你问他“想吃什么呀?”,得到的回复往往是“随便什么”。熊先生曾为了这个问题发出一声叹息。他说在他小时候,如果大人问他想吃什么,他会拼了命地去想,直想到头昏脑涨。
所谓的天堂,充其量也就是无限量畅吃的那种餐馆而已。但是,正因为是无限量畅吃,反而没了食欲。在无限量畅吃的餐馆里,你能感受到的因吃食而带来的喜悦是非常寡淡的。
手机与网络
有一次,我不停地流鼻血,就上网查了一下。结果令我啼笑皆非。开头是这么写的:“因下述原因造成流鼻血的,请立即就医。”后面就列举了各种必须立即就医的情况。第一条是“被筷子捅破了鼻子”,第二条是“被竹签戳破了鼻子”。如果是被筷子或竹签戳破鼻子流了很多血,那就算是呆瓜也会立即去就医的。我一边这么自言自语,一边捧腹大笑。
路边有一朵野花开得分外美丽。要在以前,你会跑回家说:“妈,外面的花开了。”可现在的孩子呢,会用手机把那朵花拍下来,然后传到网上去。
现在的人要是在路上迷了路,他不会去询问路人,而是直接掏出手机查。
虽然说手机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便捷,但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却并没有因此而改观,人们的话题还是那么琐碎,还是那么无聊。比如,“今天的约会好开心哦”;又如,“今天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大堆狗屎”
只有不存在竞争可能的时候才会为别人的成功而高兴
在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仅仅为了生存而吃的时代,好吃和不好吃是不成为问题的。如此说来,人类肯定是从某个特定的时期开始在乎起食物的味道是好吃还是难吃的。那么,这个特定的时期是什么时候呢?按照熊先生的看法,是从人类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别的动物吃掉的时候开始的。在自己有可能被别的动物吃掉的状况下,确实是没空去考虑食物是好吃还是不好吃的。有道理,他说的大概没错吧。这种说法,同样也适合于我自己。
我能够为别的艺人的成功感到高兴,也是因为我不用再担心被别的艺人吃掉了。所以,我对绫小路KIMIMARO先生的走红感到由衷的高兴。
直截了当地说,能够为他人的成功感到快乐的人是幸福的。
如果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艺人,但还是会为绫小路先生的成功感到快乐,那样的话也许能说我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如果我不走红,那么碰到绫小路先生时我嘴上会说“那真太好了”什么的,但心里肯定会想“搞什么嘛,为什么我不能走红,这个家伙倒红了”。
艺术上的进步一定要面对更高要求的观众
从根本上来说,想要磨炼表演艺术,还是应该关注那些出钱来看的人对你的表演做出的反应。
对厨师来说也一样,在只要量多就行的大众食堂里不管他怎么苦练厨工,都做不出高级的菜来。至于高级菜的定义嘛,那不是我想在这里讨论的一个话题。
反正就是,想要习得高超的技艺,就应该以高质量的顾客为对象。
然而,在付钱来看你表演的观众面前,这样的理由是不存在的。如果你不受欢迎,那只能是你自己的问题。就这一点来说,这又是一个非常辛苦的活儿。
艺术创新的动力
不过呢,这也不单单是喜剧界才有的现象,音乐也好,绘画也好,现在都沦陷在这样的状况中。没有新鲜事物诞生。初看觉得新鲜的东西,细看只不过是老调新弹。
现在只是一个暂时的停滞期,不久就会诞生全新的事物,但愿如此啊。
金钱喝吃饭、拉屎一样,都是必须
我在落魄的年代,曾经在浅草捡到过别人丢下的一管痔疮膏,因为我有严重的痔疮,所以我把它拿回家往自己的屁眼里抹。与此同时,我心里在想着“我这是在干吗呀”?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可怜。
说我喜欢钱,就像说我喜欢拉大便,这都是当然的事,说出来纯属多余。
没有共识的笑话是一种苦涩
我家虽然很穷,但我妈绝对不会去光顾那种把东西堆在店门口的大街上进行大甩卖的店家。不管要走多远,她都会去那种不论顾客贵贱都能认真对待的店家。“拿走吧,我就当被人偷了。”我妈可受不了店老板对她说这种话。在以前,这样的观点是一种共识
所以呢,我就反其道而行之,用它来跟别人捣糨糊。有人来采访我什么的时候,我就说:“只要我一个人能赚到钱就好了,只要我一个人能感到幸福就好了。我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听我这么说,以前的记者都会捧腹大笑。因为我们都有“话不可以说得那么露骨难听”这样的共识,所以我们能够坦荡荡地开怀大笑。可现在呢,弄不好就会有哪个记者一脸严肃地对你说:“噢,你是这样想的啊。”乖乖隆地咚,这家伙真以为我这么想呀。又不好去更正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呀”什么的,真是好不尴尬。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连这种话都不成为笑话的时代,真是悲惨世界啊。
友谊是「不存在」的
“如果你有难,我会随时随地来帮你。但是,如果我有难,我就绝对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样说才对呢。只有一开始双方都这样想,友谊才会成立。以前我帮过你,为什么你现在不帮我?如果你这样想,那只说明你们俩一开始就不存在友谊。什么是真正的友谊?自己有难的时候也不愿意去麻烦朋友,那才是呢。
总而言之,友谊就是单方面地为他人付出,而不是从他人那里得到什么。所谓友谊,其实就是对他人的关怀
洗厕所的癖好
“肮脏的地方,要一直让它保持清洁。对于不洁之物,一定要十分注意。你可以把洁净之物弄脏,但你不能把不洁之物弄脏。”
我把这句话和自己的工作联系了起来,我可以把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说得一钱不值,但我的心里永远知道,不可以欺负一个命途多舛的人。
庸俗化的社会
我可以坦然地说出傻瓜和穷人这两个词,那也是因为我觉得傻瓜和穷人并没有什么不好。以前,人们把艺人称为“滩边人”,说明艺人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位置。正因为我们属于社会最底层,所以我们能对这个社会嬉笑怒骂。
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有自己的尊严,我们的冷嘲热讽也由此而来。最近,我觉得这样的嘲讽越来越少了。与此同时,我们的笑话也变得越来越低俗了。不论怎样的政治体制,我们都能混口饭吃,这就是艺人的气概。不论是共产主义,还是独裁体制,艺人都会紧跟形势、好好活着。不论这个社会变成什么样子,艺人都能敷衍着活下去,那正是因为我们艺人是在体制外的。
我觉得现在这个时代,不光是说漫才的艺术,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遭到了淘汰,只留下低级庸俗的东西,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基本走向。
所有的座位都应该是爱心座
说到底,我们必须设置爱心专座这样的东西,本身就证明了这是一个畸形的时代。
看见老年人过来,小青年应该起身让座,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人,但因为我不是坐在爱心专座上,所以我可以不让座,这种事本身就说不过去。
只要是公共交通工具,那上面的座位就应该全都是爱心专座。
盗亦有道——规矩与人情 规矩与SOP似乎都是对人们行为的规范,但是规矩的核心是为他人着想,而SOP只是为了追求更高的效率。
如果你想做不良青年,那你就做不良青年好了。但我觉得,即便是不良青年,也应该有他的规矩和做法。
但是,反过来说,造成现在这种不良分子可以无论对谁都随便欺负的局面的,是我们的社会。以前,即便是不良分子,在做法上也不会那么恶劣。因为社会变得低俗,所以不良分子也变得不讲规矩了。
所谓规矩,从根本上考虑,其实就是为他人着想。
不管你知道多少具体的、细微的规矩,如果你不懂得它的本意,如果你没有为他人着想的心思,那都是毫无意义的。反过来说,即便你不知道什么规矩,如果你能够事事为他人着想,那你做的事基本上也不会很不符合规矩。
归根结底,固定的做法是从历史中产生的。
比方说,不可以用脚去踩榻榻米的边缘。据说,那是因为古时候在两张榻榻米之间的缝隙里可能会伸出一把刀来。原来啊,这与其说是一种规矩,还不如说是一种护身法。而这种护身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种固定的做法,一直保留到今天,尽管人们已经忘记了它的本意。在榻榻米上坐下来行点头礼的时候,我们会用三根手指顶住草席,这在古代也有明确的意思。我认为,这些固定的做法传到今天,都是有意义的。
但如今,这些规矩已经被快餐店里的标准操作流程取而代之了。这种流程既不是为了顾客着想,也算不上是什么谋生术,只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最有效地应对顾客,为了向顾客推销更多的商品。
在这帮家伙说完标准流程里面的全部台词以前,你说什么都是白搭。“要不要来一杯限时供应的芒果汁?”“不用了,不需要。”“那来一杯橙汁吧?”“不要,我说了我要汉堡……”“只要再加五十日元就能得到一个苹果派,要不要来一个?”“不要,我只要一个汉堡。”“知道了。只要一个汉堡,别的还需要吗?”“我说多少遍了,我只要一个汉堡!”
表面上看起来这套流程跟规矩颇为相似,但其实那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从本质上来说,它恰恰是与规矩背道而驰的。
虽然他们嘴上说着“欢迎光临”啦,“谢谢光临”之类的客套话,但因为话语里不含任何感情,所以不会在你心里逗留一分一秒。这是一个机器人在和你打招呼,我估计谁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如今,这样的做法已成为很普遍的事。环顾四周,社会上已到处都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做法,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人类的感情正朝着粗鄙的方向大踏步迈进。
关照别人和被别人关照,这两者都有各自的规矩。
不是只要徒弟尊敬师傅就万事大吉了,师傅也要知道怎样让徒弟来更好地尊敬自己。只有这样,师徒之间才能心情愉快地交往。
看见师傅叼着香烟就应该去为他点烟,这是做徒弟的规矩。看见徒弟要为自己点烟,就应该很自然地让他能够点上,这是做师傅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