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ce Bo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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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s Up: 2020 Week 50

作者:Bruce
日期:2020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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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道理争辩的面相学

这是《翻转电台》的一期新节目,其中分析了当下社会辩论(尤其是网上辩论)之无效的原因。我们曾经以为,持不同观点的两方进行辩论,是一种以事实与逻辑为基础的道理之争;而要说服对方,就是要让对方接受自己的道理。然而,如果我们仔细分析,被辩论的这些「道理」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往往简单到会让我们感觉「这还用说么?」的程度。

然而争辩的双方仍然没有说服对方,因为他们的道理都是对的。「人不该恩将仇报」是对的,「紧急关口首先自保」也是对的;「为了阻止别人侮辱自己母亲可以出手伤人」是对的,「不该让坏人绑架民意」也是对的。既然都是对的,一方就不可能用自己正确的道理让对方放弃他自己正确的道理。实际上,很多道理本身在语言上就是「无懈可击」的:比如「人不该滥杀无辜」其实就是「人不该杀不该杀的人」,基本是不可能错误的。因此,某个人遵循某种规则,并不是因为他被这规则背后的道理所说服,而只是为了某种「面相」。

在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建议,一个有意义的做法就是向与我们持相同立场的人提意见。但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鲜见,只是在网络上,由于身份的不固定,一旦向己方提出意见,往往马上就会被判定为叛徒,划到对方阵营之中,成为没有立足之地的游魂。我想,困难之处就在于,如果我们仍然希望通过公共说理来「开启民智」的话,该如何在认识到上述问题之后继续行动呢?

为什么离开微信会这么难?

我们都知道,大公司的问题很大,微信、Facebook、Twitter、Tiktok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当这些公司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用户之后,用户的抗议对这些公司的影响却微乎其微。归根结底,除非大规模的用户愿意离开这些平台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真的作出回应。然而,即使你知道去中心化网络的好处,即使你对大平台深恶痛决,你还是很难离开他们,就更别说是劝说别人离开这些平台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长毛象不能打败twitter,为什么tg不能取代微信呢?在《为什么动员人们离开寡头服务会失败》这篇文章中,作者给出了两条解释:一,只有大平台能够给发言者提供足够的影响力,即使发言者是一名异见者,TA也只能在这些TA说批判的对象上,找到足够的支持。二,其他平台一旦要达至足以替代大平台的规模,就会被针对,也就必须接受当权者的全面掌控。不是部分,而是完完全全的掌控。因为1%们清楚地知道,「谁能控制叙事,谁就能控制整个世界」。只有当其他所有 99% 也能意识到这一真理时,才有希望看到改变。


如何做一只宴会上的猴子?

I wouldn't want to belong to a club that would have me as a member.

《曼克》讲述了好莱坞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也就是「曼克」)为电影《公民凯恩》创作剧本的故事,由大卫·芬奇导演,并由芬奇的父亲杰克·芬奇编剧。实际上,芬奇在完成《心理游戏》后就想接着拍《曼克》了,但由于他坚持要使用黑白摄影,拍摄计划便一直搁置到去年。

即使你没有看过《公民凯恩》这部影片,也不会妨碍你观赏《曼克》;但为了更好地体会片中的故事,你也许需要知道一些基本的历史信息:美国的大萧条激发了人们对资本主义的反思,出现了更加重视底层劳动者的思潮与更加激烈的社会辩论。在这样一个各方势力与观点激烈角逐的时代里,作为表达平台的媒体行业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并深入地介入到了社会政治的讨论之中。而好莱坞也在同一时期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但好莱坞并不是一片净土,各大电影公司实际也是被资本所控制,形成了一套生产利润、操纵影响力的机制。

如果说曼克的作品《公民凯恩》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对上述现象的讽喻,那么大卫·芬奇的这部《曼克》则向我们进一步揭示了批判背后的个人境遇。《公民凯恩》的复杂之处,就在于它既打破了好莱坞的套路,却也囿于系统之中。一方面,它敢拿当时的媒体大亨赫斯特开涮,讨论欲望与灵魂、资本与政治这种直指命门的话题,而编剧曼克本人却一直是赫斯特的座上宾,竟然还受到了本就是由资本发起的奥斯卡奖的青睐;另一方面,即便看到并说出了这一切,曼克仍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还得因为合同与钱不得不与导演奥逊·威尔斯分享自己剧本的署名权。《曼克》让我们回到了故事发生的地方,看到了故事内外的人。

面对荒谬,我们要么指出它,要么就会成为它的一部分;同样可能的是,我们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便无处容身。在曼克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人的在身份、地位、金钱、欲望之间的挣扎,也看到了他在价值与理念上底线与坚守。而在今天这个时代,这也许正是值得重新审视的问题。因为当影片演到正在竞选州长的 Upton Sinclair 在人群中引用托马斯·杰佛逊的名言「当理性可以自由抗争时,真理无需害怕谬误」(truth has nothing to fear from error, when reason is left free to combat) 的时候,这句话似乎已经离我们很远了。